茅以升和中国建桥事业

敏明

1989年春天，努力了近一个世纪的茅以升终于在北京医院睡着了。窗外春寒料峭，但窗台上郁郁葱葱的水仙花和篮子里五颜六色的鲜花给病房增添了春天的气息。94岁的他，每一年都与这座桥紧密相连。94岁的我，日日夜夜都在爱着这座桥。

(一)

小时候，茅以升离开家乡镇江，来到南京求学。10岁那年，端午节，秦淮河举行龙舟比赛，看客们把文德桥弄塌了，淹死了很多人。当时在南京四一学校读书的茅以升一听，就有一个建桥的愿望。

1911年，16岁的茅以升考入唐山路矿学堂。秋天，辛亥革命席卷中国，很多学生参军，这让血气方刚的茅以升坐立不安。1912年秋，孙中山先生亲自视察唐山路矿学校，并在讲话中谆谆告诫学生:中国革命的成功，不仅需要一支武装的军队，而且需要两支军队。在座的各位不必加入冯玉-镝。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需要修建无数的桥梁和10万英里的铁路，100万英里的公路，否则。从此茅以升暗暗发誓要做中国的桥梁专家！为了这份誓言，他没日没夜的努力学习，大学四年总成绩全校第一，其中一门居然考了120分；后来，他又努力学习了一年，拿到了硕士学位。

1917年，在美国康奈尔大学研究生院毕业前夕，治学严谨、富于创造性的贾科贝教授，特意邀请茅以升到他的公寓喝咖啡。书房里飘着咖啡的香气，教授让茅以升留校做他的助教，让茅以升大吃一惊。被在学术界很有影响力的院长点名，不仅是很多人得不到的荣誉，更是晋升教授的快车。但是，为了当年的誓言，茅以升也必须学会所有造桥的真本事。我如何委婉地拒绝院长的好意，并得到他的继续帮助？在品尝咖啡香气的同时，茅以升尝到了一些苦涩。

他勇敢地发言。

科学没有国界，但是科学家有祖国，应该热爱自己的祖国！

与其当老师，不如当知识分子。教授完全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觉得自己突然更喜欢这个学生了。把名利看得比事业还重，永远把祖国放在心里，真是金子般的心！他一点也不生气，和蔼地给学生们添了杯咖啡，抓起电话，亲自推荐茅以升去匹兹堡大桥公司实习。

茅以升喜出望外。无论理论还是实践，这家公司的实力在当时都是世界一流的。

茅以升每天在匹兹堡桥梁公司学习从图纸设计到木工、钣金、油漆等建桥必备的各工种实用知识。晚上，他赶到位于卡利茨基的梅隆理工学院桥梁系攻读博士学位。

1919年10月，茅以升30万字的博士论文《桥梁框架的二次应力》获得一致通过，被授予卡利茨基梅隆理工学院第一位工程博士。

当他手里拿着博士帽走进吱嘎作响的宿舍时，床头的小闹钟，墙上父母和妻子的照片，都让他想起了对祖国和亲人的思念。

为了学习为祖国建造现代化桥梁的真本事，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燕儿新婚的妻子，只身漂洋过海。在异国他乡繁重的学业和实习的间隙，为了摆脱思念妻子和父母的孤独，他买来零件，组装成一套实用的摄影器材，自己拍照、冲洗、放大。他父母和他妻子的照片被一张一张地放大上色，配上漂亮的相框，挂在宿舍墙上。熟悉的笑容让他觉得亲人就在身边，深情的眼神让他体会到亲人的殷切期望和无言鼓励。

为了尽快回国，他充分利用自己的时间。每天清晨4点，他枕边的闹钟准时响起，毅然决然地把他从甜美的梦中叫醒。他睡眼惺忪地起床，匆匆吃完牛奶和面包，小跑着去了火车站。喧闹的火车车厢被视为他学习外语的教室。他的嘴、耳朵、眼睛、手和大脑同时被使用。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和车轮撞击铁轨的噪音都不能干扰他努力学习的意志。中午，在匹兹堡桥梁公司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他从未放松过。刚放下锤子和油漆刷的手，又马上拿起笔和纸，演算晚自习。为了能随时记下关于学习的每一点感受，吃饭时他强迫自己用左手拿勺子，这样右手就能轻松抓笔了…

1919年12月，满载着知识和荣誉，茅以升博士登上了一艘远洋轮船，毅然返回祖国。

(二)

然而茅以升回国后，由于种种客观因素，13年虚度的时光让他难过！

除了在茅以升任教的几所大学黑板上教授学生造桥知识外，他实际上只接触过两次桥梁:一次是1920年，在南京下关小惠民桥建设中担任工程顾问；一次是1928年，我参加了济南黄河大桥的修复。

在一般人看来，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在几所名牌大学当教授、当系主任，应该认为自己事业有成，甚至是光宗耀祖。殊不知，茅以升的痛苦在于他的屠龙技能毫无用处！黑板上用粉笔造桥的纸上谈兵理论，对他这个名副其实的桥梁专家来说，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嘲讽！

终于，机会来了。

1933年3月，茅以升收到时任浙赣铁路局局长杜振源的电报和一封长信:“浙赣铁路从杭州到玉山已接驳完毕，一两年后可接驳南昌。该省的公路已达3000公里，并正在与周边省份连接。而钱塘江将浙江省分为东西两部分，铁路、公路无法连通，不仅制约了一省的交通，也极大地阻碍了国防、经济、文化的发展。建设厅厅长曾养福要推动各方建设钱塘江大桥。现在时机成熟了，他打算把这个重任交给所有的人。希望他今天来杭州，做好一切。”

几天后，浙江公路局局长陈体成又写了一封信催促:“中国的铁路桥过去都是外国人安排的。现在我们有机会建立自己的桥梁，所以我们一定不能错过。”

茅以升立即向学校请假，直奔杭州，拜会了杜振源和陈体成两位老同学，并欣然去见了浙江省建设厅厅长曾养甫。

曾养甫临终时见到茅以升，非常高兴。他赶紧说:“我负责资金，你负责项目。让我们共同努力来建造这座桥！”

会后，茅以升以科学家的严谨态度和求实精神，对钱塘的水文资料、气象资料和地质资料进行了全面的调查研究。

早些年，杭州人说一件事永远办不成，就说除非钱塘江上建了桥。

为什么？原因有三。第一，钱塘江是一条险河，上游洪水泛滥，河水汹涌；下游浪常挤满人，浪险恶；若有台风过境，浊浪泄空，愈发势不可挡；如果提到钱塘江潮，那就更可怕了。潮水站在城墙上，有5到7米高，淹没了马立克奔腾。其次，自古有“钱塘江无底”之说。底自然是有的，但是不仅深而且流沙。据调查，该沙层厚达41米，在激流侵蚀下变幻莫测，给打桩、建桥带来极大困难。第三，从来没有人勇敢尝试过。直到20世纪30年代，想在这里建桥却不敢尝试的外国工程师，一再用假话威胁炎黄子孙:能在钱塘江上建桥的中国工程师还没出生呢！

这些都让茅以升清楚地看到，面前还有许多艰难险阻，但热血沸腾的茅以升决心为祖国建造第一座中国人自己设计建造的现代化桥梁！

1933年8月，茅以升辞去北洋大学教授职务，毅然南下杭州。

虽然他事先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真正开始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困难远远超出了他当初的预期。首先，压着他的不是工程问题，而是资金问题。虽然曾养甫应该负责，但茅以升无法回避。为了筹集足够的资金，引起了浙江铁道部、外国银行和国内银行之间复杂的多重矛盾。虽然最终达成协议，按照贷款比例抵押已建成的钱塘江大桥，但这些矛盾从头到尾搅得项目工人茅以升焦头烂额。

茅以升到杭州后，发现美国桥梁专家沃尔特已经做了一套桥梁设计方案，这是曾养甫的策略。时任中国铁道部顾问的华德尔让他做设计，这样他就不会反对在浙江建桥，还可以用他的招牌来筹钱。茅以升立即带领中国工程师夜以继日地工作，精心设计，很快拿出了新的设计方案:双层桥，上层是公路，下层是铁路，造价510万元。瓦尔德的方案是单层桥，中间铁路，两边道路，造价758万元。对比两个方案，中国的设计远远优于美国的设计！但一开始我只敢说是按照Walder的设计“稍微修改”的。后来经费落实了，我才敢宣称“完全是中国人自己设计的”。

1935年4月6日，大桥正式开工，第一个难题就是打桩。只有把一根长木桩打入41米深的沉积层，立在河底岩石上，才算成功。针对茅以升钱塘江特殊的水文地质条件，对打桩船的打桩部分进行了特殊设计，交由船厂完成。

天气不可预测。专用打桩船刚驶入杭州湾，就遇到了大风大浪，不幸触礁沉没。

茅以升亲自监工，赶二船。

准确地把木桩打入河中央的预定位置并不容易！此外，河中间的沉积层坚硬如铁，极难打桩。早期，只有一个努力。按计划一共要打1440根桩，这么慢，不打日期！

一艘船沉了，工程进展缓慢，社会上流言蜚语很多。中外银行对担心贷款能否收回表示不满。上层也给曾养福施加了压力。被压迫愤怒的曾养甫找到茅以升，表情严厉地说:“桥不成功，就得跳钱塘江。我在你后面跳！”

茅以升的母亲听说儿子承受着各种压力，儿媳妇突然病重，便前往杭州亲自操持家务，以解除儿子的后顾之忧。夜深人静，她踏进书房，对儿子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唐僧取经，八十一难；唐晨(茅以升的字)也是八十一难造桥。只要有孙武空和金箍棒，我们就一定能渡过难关！”

茅以升心领神会，全体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团结一心，为国家建桥。这不是无敌的孙武空？掌握科学，利用自然力克服自然界中的障碍，是我们最美好的愿望！

茅以升在河上制作了专门的测量仪，解决了定位桩矩的问题。他用水控沙，用高压水枪击穿河底坚硬的沉积层。打桩的困难解决了，一天一夜就打了30根桩。

茅以升在克服打桩困难后，采用“沉箱法”克服了水流湍急的水下施工困难；采用“漂浮法”，巧妙地解决了利用河水潮汐的涨落，将数百吨的巨型钢梁运到河中心，并准确安装在桥墩上的问题。由于所有工程技术人员的智慧，80多个重大问题被逐一攻克。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爆发，是该项目的最激烈阶段。日军空军将该桥作为重要战略目标，多次狂轰滥炸。虽然有高炮部队防守，但施工时难免有牺牲。8月14日，茅以升正在水下几十米的6号沉箱里工作。突然，灯灭了。他告诉每个人保持冷静，坚守岗位。半小时后，灯又亮了。原来，就在空袭击发生后，机房的工作人员冒着生命危险坚守在河边的岗位上，继续供气，只因停电关灯。

强烈的爱国心，非凡的智慧，巨大的牺牲，带来了成功的喜悦。1937年9月26日，钱塘江大桥铁路桥在国家危急时刻提前通车，一列列满载战时物资的列车从桥上飞驰而过，及时缓解了战时交通的迫切需要，为上海的防御作出了巨大的直接贡献。

11月17日，这是很多老一辈杭州人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公路桥正式开通！建成一个多月的公路桥，因为空的阻止，不敢开。看到上海保卫战开始后，每天有数万以上的难民乘船渡江，浙江省政府决定立即开放公路桥。从早到晚，桥上都是水，是钱塘江上最大的南渡。很多杭州人在桥上走来走去，感受着“两脚过钱塘江”的滋味。

然而，几十万过桥的人不知道，他们脚下的桥已经被数吨炸药填满了！

11月6日下午，茅以升突然来了一位神秘的不速之客。他是南京工程学校的爆破专家，奉命带队执行炸毁钱塘江大桥的任务！

茅以升看到对方出示的密令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如刀绞。作为一名桥梁专家，他很早就知道一旦军事失败，桥梁将不得不被炸毁的前景，并在建造时预留了一个洞穴，用于在关键部位埋炸药。然而，这个可怕的现实来得太快了！他和几万桥梁工人多年的心血就要毁于一旦，才能发挥效益。这和亲手杀死自己刚成年的儿子一样残忍！

不过深明大义的茅以升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建桥是爱国，炸桥也是爱国！语言一说完，我的眼里就涌出了泪水。

他坚持一件事，不引爆，直到日军逼近。

在他的亲自指导下，他干了一夜，所有炸药、导火索、雷管都埋到位。从17日起，所有过桥列车在过桥时不得加煤、生火，以防散落明火引发事故，并严格保密，避免引起过桥群众恐慌。

12月23日下午5时，尘烟升腾，日军骑兵先头部队已到达北岸桥头。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浓烟直冲云霄，桥被炸毁了。

如果把茅以升一生的不平凡经历比作一首雄壮的交响乐，那么大桥爆炸的巨响就是一曲催人泪下的绝唱。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取得最后胜利。茅以升和全国人民一起庆祝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尽快把钱塘江大桥修好！当时重庆到南京、上海的航班机票异常紧张。茅以升拿到机票后，登机起飞。他在南京、上海、杭州三地来回奔波，策划团队，筹集资金，在很短的时间内修复了被抗战炸毁的钱塘江大桥。

1975年，茅以升指导维修和保护遭受多次战争的钱塘江大桥。同时，他把精心保存了40年的钱塘江大桥资料全部献给了国家，让它在“四化”建设中继续发挥更好的作用。

此后，考虑到旧桥已无法承受日益繁重的运输，他多次向国务院建议尽快修建钱塘江二桥，并尽一切努力提出详细的建桥方案，促成了钱塘江二桥的建成。可以说，一座钱塘江大桥的历史，也是茅以升崇高爱国精神的光辉写照。

(3) 3)

20世纪30年代以来，中国的大型桥梁建设留下了茅以升的智慧和汗水，他最大的考虑是培养更多高素质的造桥人才，带出一支我们自己的造桥人才队伍。

1933年至1937年，茅以升在主持钱塘江大桥设计建设期间，深入现场，言传身教，工作严谨，生活体贴，在实战中带出一支成熟的造桥队伍。

抗战初期，由于校园被日军占领，唐山交通大学师生被迫流亡。老校长茅以升刚刚泪流满面，把钱塘江大桥给破了。听到这里，他把悲伤压在心底。为了给中华民族培养人才，他挥舞双臂，在各大城市的报纸上刊登“茅以升博士招生启事”。流亡师生看到报纸后，争相告知，并迅速聚集在他周围。唐山交大在战火中重生。复课！

由于日军步步进逼，茅以升不得不带领全校师生一次次向内移动，从武汉到湘潭、湘乡，穿越白雪皑皑、泥泞不堪的云贵群岭，到达山区小县城平岳。每到一处，马上借房补课。

在桂林的时候，赶上敌机轰炸，好多学生的行李都被烧了。茅以升让家人挤在一起，把自己离开杭州前丢失的行李拿出来，交给学生们避寒。平越创办学校时，先把借来的好房子给了教授和学生，一家三代住在老房子里；反动宪兵想抓进步学生。他凭着在铁路部门的威望，叫来铁路警察日夜守在学校门口，不准外人进入学校。

抗战时期，很多有志报国的桥梁工程技术人员，没有办法报国，没有办法谋生。茅以升对此忧心忡忡，通过多方努力，于1943年创办了中国桥梁公司。他亲自担任总经理，一方面主持工程设计，在实践中把这些骨干培养成高级人才；他一方面顶住责难，派人经商，收入用于补充骨干的生活费，为祖国积蓄和培养了大批桥梁工程精英。

解放战争时期，金融混乱，人民苦不堪言。茅以升呕心沥血，想尽一切办法，带领所有造桥人坚持造桥技术的研究。那时，门外是买卖“袁大头”的喧嚣，而室内，他正在专心研究桥梁技术。有人讥笑这是“关起门来，纸上谈兵”，但他志在必得。

新中国成立后，茅以升培养和维护的这些科技骨干，成为建设祖国大型桥梁的前驱和骨干。国内，仅在他的直接或间接培养教育下，就有武汉长江大桥总工程师王菊倩、南京长江大桥副总工程师梅、郑州黄河大桥总工程师岳亦章、铁道部大桥局总工程师王、世界最大跨度的云南长虹白公桥总工程师赵恒恒、南昌赣江大桥总工程师戴尔斌等。

茅以升也有很多学生在海外为中华民族增光添彩。杰出的学者林同炎在担任唐山交通大学校长期间，出国后取得了许多杰出的成就。因为他，英国土木工程学会的“预应力奖”更名为“林同炎奖”，这是唯一以中国人命名的海外科技奖。

茅以升九十寿宴上一位朋友的祝贺诗中有“男渡长江大河，男离桃李半室”之说，应如实评价。

(4).

茅以升的功绩不仅仅是在祖国的大江大河上架起钢桥。

他是一位杰出的社会活动家，先后访问了14个国家，在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之间架起了一座和平友谊的金桥。

他是著名的教育家。他当过六所高校的教授和校长，为全中国的学生架起了一座通向知识宝库的桥梁。

作为全国政协副主席、九三学社中央名誉主席、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名誉主席，他为党和知识分子的密切联系搭建了一座理解和信任的水晶桥梁。

他高举科普大旗，不遗余力地领导和实践科普工作，用大量通俗易懂的书籍架起了科学技术与广大人民群众之间的桥梁。

他勇敢，四处奔走，广泛交流，以一把年纪，为海外华人后代架起报国之桥；

他热爱中国，监督海峡两岸的科技工作者建设祖国统一的桥梁。

1981年国庆节前夕，中国共产党向台湾省当局发出了和平统一的呼吁。茅以升一听，打来电话，相信他在台湾省的很多学生、下属、同事都会有同感。他认为，在祖国统一的"桥梁"正式建成之前，海峡两岸的科技工作者可以建造一座"引桥"。为此，他提出了海峡两岸科技工作者学术交流和互访的一系列建议。《人民日报》以《茅以升正在设计引桥》为题进行了报道，在国内外产生了积极影响。

茅以升终其一生，为祖国搭建了许多看得见、看不见的桥梁。虽然他死了，但他所建造的所有桥梁都像彩虹一样，将永远留在世界上。

(编辑吕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