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之死（公元前３９９年）

柏拉图

苏格拉底被控“腐蚀青年”和“蔑视神灵”。被判死刑后，他在狱中呆了近一个月，等待圣船从得洛斯返回:没有圣船就无法执行死刑。桑提比是苏格拉底的妻子。她生了三个儿子。

我想详细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几天前，我和其他一些人养成了每天拜访苏格拉底的习惯。我们总是黎明时分在法院见面，因为它离监狱很近。每天，我们都在等待和交谈，直到监狱开门。我们一看到监狱开门，就去找苏格拉底，和他呆了一整天。那天，我们去得比较早，因为前一天离开监狱后，我们听到了圣船从得洛斯返回的消息。当我们到达监狱大门时，通常为我们开门的警卫已经站在门外了。他让我们在那里等着，直到他通知我们进去。他说，“因为11人陪审团正在为苏格拉底除去脚镣和手铐，并向他宣布今天如何死去。”耽搁了一会儿，他终于出来让我们进去了。我们见到了苏格拉底，他的脚镣和手铐已被取下，桑蒂比——你们都知道她是谁——抱着他们最小的儿子，坐在他身边。当他看到我们时，桑蒂比开始哭泣，并说了所有女人都会说的话:“哦，苏格拉底，这是你的朋友最后一次来和你说话。”苏格拉底看了一眼克莉托，说道:“克莉托。找人带她回家。”克里托要求他的随从帮助她。她嚎啕大哭，并用拳头捶着胸口。苏格拉底仍然坐在床上，蜷着腿。他说:“多么不可思议，我的朋友们，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欢乐！快乐奇妙地与它的对立面——痛苦联系在一起。它们不可能同时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但如果他能执着地追求其中的一个，牢牢地抓住它，那么他就可能同时感受到另一个的存在，两个都会融进他的脑海。我想，”他继续说，“如果伊索思考这个问题。他一定会写一个寓言，先讲他们是怎么激烈搏斗的，然后上帝又是怎么让他们复合的；如果他们不想和谐相处，上帝会把他们的头绑在一起。正因为如此，当他们中的一个来到任何人面前，另一个就会跟着来。我感受到的就是这一幕。当痛苦带着锁链向我走来时，欢乐很快就来了。”

当他做完这些，克里托说，“现在，苏格拉底，你想给我们和你的孩子留下一些建议吗——我们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苏格拉底说:“克里托，我没有什么新的东西要告诉你。只要你能照顾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无论你做什么——即使你现在什么都不承诺——如果你忽视了自己，不愿意按部就班地生活，不愿意沿着我们在过去无数次讨论中勾勒出的道路生活，那么你将一事无成。”

“我们会尽量按照你说的去做。但是我们怎么能埋葬你呢？”克莉托问道。

“随你便，”苏格拉底回答。“如果你抓住我，我当然无法挣脱你。”讲到这里，他轻声笑了笑，然后看着我们说:“朋友们，我现在说服不了克里托了。让他相信这个会说话的苏格拉底才是真正的我；他以为我快成尸体了，就问我怎么埋。我多次说过，喝了金枪鱼之后，我会和你分开，去一个快乐的世界，你已经知道了。但他一定认为这些话不是我的肺腑之言，只是为了安慰你。”他补充道，“因此，请为了我的缘故说服克莉托，我死后再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我会离开。这样，阴蒂可能更容易承受，也不会太难过。也许他不会在葬礼上说他在埋葬苏格拉底，或者说他会跟随苏格拉底下地狱。因为，亲爱的克里托，虽然这些话本身没什么，但它们可能会用邪恶污染我们的灵魂。不，你必须振作起来，说你将和苏格拉底告别。”

说完这些话，他站起来去另一个房间洗澡。克里托跟着他，但他让我们都在这里等着。我们在等待的时候讨论了刚才的谈话，然后我们哀悼降临在我们身上的巨大不幸，因为我们都把他当作一个慈爱的父亲，失去他会让我们成为孤儿。当他洗完澡，他的孩子被送到他身边——两个小儿子和一个大儿子——他的妻子来了。阴蒂和他们在一起。苏格拉底对妻子和孩子说了一些临别的话。然后，他让女人们先走，他自己回到我们身边。这时太阳快下山了，因为他在隔壁房间呆了很久。他坐下了。但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时，11人陪审团的服务员进来了。他站在苏格拉底面前说:“苏格拉底，我永远不会因为你诅咒了我而挑你的毛病，因为我发现你在这里的所有日子都表明你是最高尚、最善良的。现在我明白了，你的愤怒不是针对我的，而是针对别人的。你知道谁是罪犯。现在，你已经知道我带来了什么消息。我们就要永别了。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样轻松地面对这个坏消息。”但他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转身出去了。苏格拉底抬头看着他说:“我也向你告别，我的朋友；我会照你说的做。”然后他对我们说:“这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自从我被关在这里，他经常来看我，和我聊天。他是那些人中最善良的。看，他为我哭得多真诚啊！但是，克里托，请到这里来，让我们执行他带来的命令。如果毒药准备好了，就让他们拿来。如果他们还没准备好，就让他们快点。”克里托说，“但是我认为，苏格拉底，太阳现在还没有下山！我知道有些人很晚才喝毒药，他们拖到最后一刻才喝。同时，他们总是先吃后喝，甚至享受自己喜欢的活动。请不要着急，还有时间。”

苏格拉底说:“克里托，你说的那些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是对的。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做是有益的。而且我不做他们做的事也是对的，因为我觉得延迟喝毒药没什么好处。如果我执着于自己的生活，努力活下去，那么我就会看不起自己。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已经来临，我不想回避。来吧，照我说的做。”

克里托什么也没说。他向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男孩点点头。男孩跑了出去，过了很久，他带着一个带毒的人回来了。苏格拉底对来访者说:“嗯，我的朋友，你一定很了解这类事情。我该怎么办？”那人说:“没别的了。你要做的就是喝下毒药然后四处走走。腿重了可以躺下。”

这时，他把杯子递给了苏格拉底。苏格拉底看着手里的毒药，但仍然显得很平静。他的脸没有变，手也没有颤抖。他又一次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人，就像他习惯的那样。他说:“我是不是得在地上洒点毒药才能拜些神？”“苏格拉底，我准备的毒药只够一个人喝。”“我明白了，”苏格拉底说。“但我想我还是应该向神灵祈祷，因为对我来说死了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说着，他把杯子举到唇边，带着平静而欣慰的神情，一口吞下了杯中的毒药。在此之前，我们大多数人都能够忍住眼泪，但是当我们亲眼看着他喝下毒药的时候，我们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水一样倾泻而出。我用袍子蒙住头，独自哭泣；我不是为他哭，我是为我失去这样一个好朋友的巨大不幸而哭。克里托站起来，在我面前走开了，因为他无法承受巨大的悲痛。然而阿帕罗达乌斯失声痛哭，让我们都悲痛欲绝。只有苏格拉底本人是个例外。他说，“这是什么，你们这些怪人！正是因为不想看到这些，所以先把女人送走。听说一个人默默死去最好，所以求求你安静点，勇敢点。”这个时候，我们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我们努力控制自己的抽泣。他来回走着。过了一会儿，他说他觉得腿很重，就趴着躺下了，因为这是刚才送毒人的建议。一个监督执行死刑的狱卒把手放在苏格拉底的脚上。过了一会儿，他摸了摸苏格拉底的脚和大腿，然后用力捏他的脚，问道:“你能感觉到痛吗？”苏格拉底回答:“没有”，他捏了捏苏格拉底的大腿和身体的其他部位，告诉我们一股寒气正在慢慢上升，苏格拉底的身体从下到上开始僵硬。然后他又摸了摸苏格拉底的身体，说:“当寒气到达他的心脏时，他就会死去。”说着，他拿起了苏格拉底脸上的布。苏格拉底说——这是他的遗言:“克里托，我还欠伊斯科·莱普斯一只鸡。你一定要替我还给他。”克里托说:“我会做；但是请想一想你还想对我们说什么？”苏格拉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他动了一下，当他脸上的布再次被揭开时，他的眼神似乎已经定了下来。看到这一幕，克里托帮他闭上了眼睛和嘴唇。

一切都结束了，埃切克·赖特，我们的朋友。我想说的就这些。我们所认识的最优秀、最聪明、最正直的人已经离开了我们。

编辑牛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