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旬“赤脚律师”与环境污染死磕年

正确方法

20年前的一次大规模死鱼事件，让水产养殖大户罗立全一下子倾家荡产。罗礼全因为认定死鱼是当地某企业违法排污所致，遂向法院索赔。他没想到官司打了十年——六审六判，最终败诉。

从此，罗礼全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他小学没毕业就通过自学法律成了“赤脚律师”。迄今为止，68岁的罗礼全代理了90多起环保维权案件，从未收取过代理费。现在，作为一名铁杆环保志愿者，他发誓要用余生致力于环境普法——

污染让他从一个富人变成了穷人，用自己的法庭打败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25年前，重庆铜梁县推广发展“网箱养鱼”。当很多渔民还在犹豫观望的时候，罗立权夫妇率先行动，在涪江上承包了一个鱼塘，贷款买了网箱，全力投入网箱养鱼。罗礼全虽然只读过小学二年级，但很聪明。很多东西理解透彻，他一学就能学会。第一年，他承包的鱼塘给他带来了近10万元的收入。

当时年收入10万不是小数目，罗礼全也成了远近闻名的个体户。凭着敏捷的头脑，他很快成了当地的富翁。

随后几年，罗立全每年仅网箱养鱼就收入十几万元，被村民戏称为“百万富翁”。在他的带动下，很多村民也走上了网箱养鱼致富的道路。然而，1997年，随着两次污染席卷涪江，罗立全在涪江的10万斤鱼所剩无几，铜梁县安珠镇最大的养殖户破产了。和他情况一样的渔民还有几十个，年产2000吨的涪江网箱养鱼场被迫关闭。

罗礼全和渔民调查死鱼情况。他们一致认为，镇上引进的铜梁红蝶锶业有限公司向涪江排放污水，污水中有毒物质超标是鱼死亡的直接原因。随后，罗礼全带领部分受害渔民走上了一条旷日持久的索赔之路。

大规模死鱼事件后，罗礼全一方面积极维权，另一方面沿着“老路”谋生。他来到离家500公里的秀山县，帮助当地发展“网箱养鱼”。罗礼全和一家电力公司签了合同:他负责技术，电力公司出钱。之后90%的产量奖励都给了罗礼全。

然而，当鱼即将投放市场时，电力公司不得不将这些笼子搬到发电站。经验丰富的罗礼全强烈劝阻，因为温度太高，会在运输过程中造成外伤。无奈，电力公司一意孤行，最终导致80%的鱼死亡，而鱼鳞被擦伤感染，损失惨重。

李罗想都没想，又一次将电力公司告上了秀山法院。当时他自信能打赢官司，但更多的人给他泼冷水。

罗礼全不信这个邪，单枪匹马对抗一个强大的对手。正如旁观者所料，罗礼全一审败诉。反思完败诉的原因，罗礼全认为自己知识不够。对方在法庭上聘请的律师口若悬河，罗礼全明白的很多东西，只是无法用专业的语言表达。

一审败诉后，罗礼全还出钱请了律师准备二审。重庆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时，开庭程序尚未完成。不知什么原因，罗礼全请来的律师要求撤诉，没等庭审结束就起身离开了。

反而是律师的退出激起了罗礼全的斗志。在接下来的庭审程序中，面对被告请来的专业律师，他从容不迫，独自完成了庭审。

庭审未当庭宣判后，罗礼全认为二审判决结果仍难乐观。没想到，结局意外逆转。二审法院判决电力公司赔偿罗礼权近3万元。

自学法律变身“赤脚律师”。在维权的道路上屡战屡败，不服输。

二审胜诉，罗礼全非常激动。只读过小学二年级的他，一有空空闲就鼓足了学习《佛法》的精力，跑到书店里去。已经完全没有经济来源的罗礼全，花了几千块钱买了法律书籍，从原来的《养鱼的几个问题》到《农民如何打官司》、《如何写民事起诉状》、《农村法律讲堂》、《农村社会保障法律知识》。

《侵权损害赔偿案例分析》是罗礼全看得最多的书之一。这本376页的大部头已经破旧不堪，深黄色的书页和红色的横痕贯穿始终，很多章节被他严重折叠。

除了书店，罗礼全爱跑法院。每周他都要花两三个下午在县法院旁听各种案件。

李罗迷上了学习法律。有时候他把法律基础记住了，他会凌晨三四点起来看书。凭借法律知识的积累，罗礼全一个人进行了十几年的马拉松式维权。

1998年，罗礼全联合40名受害渔民将铜梁宏蝶锶业有限公司告上法庭。他们的起诉对象还包括铜梁县环保局、水务局、农业局和安珠镇政府。渔民认为，正是因为相关部门的不作为，才让真正的污染者“逍遥法外”。

此后十年，罗礼全打了六场官司，都以败诉告终。这6份判决书如下:2001年6月，铜梁县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驳回罗礼全的诉讼请求；罗礼全上诉后，重庆一中院发回重审；2002年6月，铜梁县人民法院作出再审判决，罗礼全仍败诉；罗礼全不服，继续上诉。2002年8月，重庆一中院作出终审判决，罗礼全败诉；罗礼全不服，提出上诉，申请再审。2003年1月，重庆一中院发文维持终审判决。罗礼全上诉至重庆高院，高院指定一中院再审。2006年5月，一中院再次判决罗礼全败诉。之后罗礼全向重庆高院提出申诉，之后杳无音信。

十年官司，屡战屡败，之前一直和罗礼全并肩作战的渔民觉得维权太难，都退出了。看到罗礼全还在诉讼的路上一个人跑，从曾经的“专业户”变成了“诉讼专业户”，有朋友劝他，“老罗，算了吧。我们无法单独对抗他们。污染者有的是钱，人家找律师跟你打。你请得起别人吗？”

面对朋友们的劝说，罗礼全发自内心地说:“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些公司赚的是断子绝孙的钱。如果你不出现，他不出现，我们的生存环境就会越来越差！我会和他们一起战斗，相信我们国家的法治终究会给我们正义的！”

罗礼全整天在法院和家人之间跑来跑去。最着急的是他老婆，不止一次跟他抱怨:“这么多人的官司都不下去了，你可以勇敢一点。这样下去，我们攒的钱迟早要花光，一家人都要饿死了！”罗礼全没有反驳妻子的指责，只是摆事实，讲道理。他说，近年来，这里的污染企业越来越多。不仅不能养鱼，普通人的健康也受到危害。癌症患者越来越多。镇上几千人都搬到外地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我起诉不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大家的生命健康！

看到罗礼全一个人奋战在诉讼一线，污染企业给罗礼全打电话:“老罗，你别折腾了，你赢不了官司的。如果你答应不打官司，我们就给你找个轻松的工作，轻松赚大钱！”

面对这样的电话，李罗严词拒绝了对方:“我不想赚你断子绝孙的黑钱。我要和你们这些无耻的企业斗争到底！”

演五老闹山城

为环保执法跑一辈子。

为了发展当地经济，渝西引进了很多高污染企业。罗礼全起诉的碳酸锶污染案属于行政诉讼，当地律所一般不愿意代理此类案件。

与法院打交道多年，罗礼全在环境诉讼方面比很多律师都专业。他知道“诉讼即证据”的道理，也知道要给什么样的条件。这让罗礼全深受铜梁、大足等地村民的信任。村民找他代理案件，他欣然同意，他也从来不收代理费。

罗礼全永远不会忘记他与环保局的第一次公开挑战。当年，安珠镇7名居民以环保局未履行环境信息公开法定职责为由，向县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罗礼权担任代理人。在他的激烈争辩下，法院判决环保局履行了环境信息公开的职责。判决书下达后，县环保局把材料复印给了这些居民。

罗立权最得意的是他代理的案子:当年，5个80多岁的铜梁老太太，每人出12元，收够了诉讼费，然后找罗立权代理，状告铜梁县环保局碳酸锶废水污染，要求知情权，公布污水检测数据。在罗立权的帮助下，铜梁县环保局败诉，之后定期公布污水检测数据。这起案件在山城重庆引起轰动，因为原告是五位老人。

罗礼全引以为豪的案例还有很多。比如发电站倾倒的垃圾缠绕在船的螺旋桨上，导致渔民落水死亡。罗礼全作为代理人，帮助受害者家属追讨索赔；某化肥厂大量违法排污导致鱼类死亡，罗立权要求受害方赔偿。在铜梁县，罗礼全成了连法律界都称赞的“赤脚律师”，代理别人打官司。罗礼全最自豪的是个人价值得到了体现，他从来没有收过代理费。

当然，罗礼全代表的最常见的情况是接受败诉的结果。2008年，他代理了8起污染引起的案件，无一例外都败诉了。对于这些案子的败诉，罗礼全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代理的很多案子都是陈案和悬案，大部分都是律师一般接不了的案子。其中有一半发生在1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获胜的几率非常小。他觉得不管做什么，基本上都没人管他们。

看到罗礼全整天忙于各种官司，做着挣不到任何报酬的事情，很多村民和官员都对他的行为感到不解:“你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管这些事？”对此，罗礼全总是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怎么能算多管闲事呢？环境污染关系到每个人的生活、健康和安全。如果任其发展，会导致污染的恶性循环。这几年，因为污染而病死的人还少吗？”

由于长期参与环境污染诉讼相关案件，罗礼全有自己独特的收集环境污染证据的方式。平时出门，罗礼全随身带着两件宝贝，一个是二手市场的摄像机，一个是记者朋友送给他的录音笔。每当他看到与污染有关的东西，他总是采取证据。在过去的20年里，他拿走的证据已经刻录了几十张光盘。

罗礼全的行为让很多既得利益者怒不可遏。他们打电话给罗礼全辱骂他，心照不宣、心照不宣地报复他。有一次，罗礼全拿着相机在一家污染企业附近转悠。他在一个被灌木丛覆盖的低洼处发现了一个新的排污口，于是拿出相机拍了下来。在他被催眠的时候，他突然被一根木棍重重地打了一下，然后掉进了灌木丛里。罗立权醒来后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不知道袭击他的凶手是谁，但他知道袭击者一定和这家污染企业有关系。

与环境污染斗争了20年，现在罗礼全的生活中充满了环保工作。除了打官司，他还担任重庆市公共河流环境保护科学中心的环保志愿者。罗礼全经常徒步前往附近乡镇调查污染情况，然后形成书面报告提交给政府。两年内连续处理了35个镇和4条受监管河流的垃圾。

谈到未来的打算，68岁的罗礼全说，他要再干10年才会走，余生多做环保和普法工作。除此之外，他还有更高的追求，那就是考取“法律服务工作者执业证书”。有了执业证书，他以后代理案件就不用再去相关部门办理那些繁杂的许可手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