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卡冲突：世代恩怨何时了

尹曙光

2020年11月9日，持续45天、造成5000多人伤亡的纳戈尔诺-卡拉巴赫(Nakba)武装冲突迎来转机。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阿塞拜疆总统阿利耶夫、亚美尼亚总理帕什尼扬在网上签署了关于纳卡地区全面停火的三方联合声明:阿、亚双方承诺立即停火，各自军队留在各自地区，交换战俘；将纳卡周边五区归还阿方；俄罗斯第一阶段向纳卡部署400名维和人员，后增至2000人；期限为5年，在任何一方无异议的情况下，将延长5年。

舆论认为，停火协议表明“战胜亚洲战败”，也表明亚美尼亚自1992年以来的军事优势消失，不得不以“失败者”的身份签署“城下之盟”。该协议还指出，土耳其作为一个“新玩家”，已正式来到纳卡冲突的前线，并有可能发挥与俄罗斯同等重要的作用。俄罗斯、土耳其、欧洲、美国、伊朗等外高加索大国进入新阶段。自苏联以来，亚洲的世仇一直持续不断。

国教为基督教的亚美尼亚和信仰伊斯兰教的阿塞拜疆都是欧亚大陆古老的内陆民族。算上格鲁吉亚，它们被统称为“外高加索三国”，西方习惯称之为“南高加索三国”。从东到西横跨里海和黑海的大高加索山脉将该地区一分为二。北高加索位于俄罗斯境内，经常发生恐怖事件的车臣、印古什、达吉斯坦等俄联邦主体都位于这一地区。外高加索地理位置较为突出，地处欧亚大陆交界处，沟通着基督教、东正教、伊斯兰教等多种文明。然而，宗教和文化的复杂性也埋下了冲突和战争的种子，这些冲突和战争持续至今。因此，有人称这一地区为“高加索地区的火药桶”。

纳卡地区位于阿塞拜疆西南部，居民多为亚美尼亚人。Nakba面积仅4400平方公里，多山地形，人口近15万(2017年)。它是苏联时期阿塞拜疆的一个自治州。

由于历史原因，纳卡的亚美尼亚人一直在寻求融入“祖国”亚美尼亚。1988年2月，苏联末期，纳卡苏维埃(议会)趁乱，要求将这一地区划归亚美尼亚共和国管辖。同年6月，亚美尼亚最高苏维埃同意接管纳卡，但阿塞拜疆坚决拒绝任何改变其领土的要求。当然，苏联最高立法机构最高苏维埃不同意改变纳卡的行政区划。这时，纳卡的亚裔和阿尔巴尼亚裔之间的暴力冲突愈演愈烈，这让苏共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大伤脑筋。这一时期，多民族国家苏联的民族问题火药桶已经点燃，民族矛盾愈演愈烈。

1991年苏联解体后，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冲突加剧。1992年，两国交战，被称为历史上“第一次纳戈尔诺-卡拉巴赫战争”。亚美尼亚军队在驻亚洲俄军的暗中支持下，占领了Nakba及其周边7个原属阿塞拜疆的州，扩大了Nakba的面积，在连接Nakba和亚美尼亚的交通咽喉拉钦走廊周边地区形成了可靠的“安全屏障”，确立了军事优势，并一直保持到最近。1994年，阿塞拜疆总统老阿利耶夫，现任总统小阿利耶夫的父亲，屈辱地签署了全面停火协议，双方从此处于敌对状态。

此后，欧洲安全与合作会议成立了由12个国家组成的明斯克小组。俄罗斯、美国和法国是该小组的联合主席。然而，近30年来解决纳卡问题的外交谈判毫无进展。相反，随着2018年帕什尼扬成为亚美尼亚总理，亚美尼亚的立场变得更加强硬，甚至提出让非法的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共和国的代表参与谈判，结果导致谈判走进了死胡同。这一切让已经成为阿塞拜疆新总统的小阿利耶夫越来越觉得，解决纳卡问题的唯一途径就是发展经济，加强军事。各方角力，俄罗斯和土耳其成为大赢家。

签署的“土地换和平”停火协议受到了世界各国的欢迎。军事分析家普遍认为，该协议的主要原因是亚美尼亚的军事失败，因此他们不得不承诺“吐出1992-1994年占领的Nakba周围5个区80%的土地，从而为政治解决Nakba问题铺平道路”。一些国际评论人士认为，虽然阿塞拜疆在盟友土耳其的全力支持下获得了军事优势，但它不想得罪强大的邻国俄罗斯，因此可以赢得最终解决纳卡法律地位的主动权。

引人注目的是，停火协议是在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的亲自调解下达成的。自2020年9月27日冲突爆发以来，国际社会，特别是解决纳卡问题的明斯克小组成员俄罗斯、美国和法国一直在积极斡旋。10月10日和20日，阿拉伯和亚洲国家外长先后在莫斯科和华盛顿举行会谈，达成停火协议，但最终都没有得到落实。

在这个紧要关头，普京认为是时候亲自给帕什尼扬和阿利耶夫打电话了，软硬兼施进行斡旋。同时，他与法国总统马克龙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通电话，寻求对方的理解和支持。

协议的签署显示了普京独特的个人魅力，体现了俄罗斯外交艺术的成熟和老练，外界认为，即使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国内的危机形势下，俄罗斯在欧洲和亚洲仍然拥有强大的政治、外交、军事和经济杠杆，可以确保其在欧洲和亚洲的仲裁者的关键角色，成为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冲突的最大赢家——仅在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地区部署俄罗斯维和部队就成功地使外高加索继续成为俄罗斯的“后院”。

在近半个月的纳卡冲突中，土耳其向阿塞拜疆提供的军用无人机等高科技装备发挥了重要作用。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雇佣军参战也让莫斯科头疼，安卡拉的实力已今非昔比。这也是普京不得不同意与土耳其设立纳卡停火联合监督中心的原因。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2020年11月11日在议会自豪地宣布:我们将与俄罗斯一起参加纳卡维和行动。一家欢喜一家愁。

2020年11月10日，当得知自己的国家签署了《城下之盟》时，一向好胜的350万亚美尼亚人哭了，怒了。数千名示威者聚集在首都埃里温市中心广场，抗议并高喊废除和平协议，痛斥帕希尼扬是“叛徒”，要求其立即辞职。

愤怒的抗议者继续向议会大楼游行，并在瞬间占领了议会大厅。他们不仅当众羞辱执政党议员，还将主持会议的议长米尔佐扬打倒在地。他们互相拳打脚踢，直到浑身是血，不得不被送到附近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进行手术。

在议会大楼里，以“繁荣的亚美尼亚”为首的17个反对党代表发表慷慨陈词，并签署联合声明，指责现政府破产，要求总理巴尼扬辞职，由一个全新的政府取而代之，以解决国家当前的政治和军事危机。这一幕再次表明，亚美尼亚这个2018年由总统制转为议会制的外高加索小国，其政治内斗并未结束，国家转型之路“又堵又长”。

与埃里温愤怒失控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赢家”阿塞拜疆首都巴库，一片沸腾的节日气氛。这里的常驻华商张明小姐(化名)告诉记者:一听到签署协议的消息，巴库街头巷尾的汽车喇叭声响起，到处飘扬着阿塞拜疆和土耳其的国旗。“你甚至觉得你在土耳其”。

阿塞拜疆总统阿利耶夫发表声明说:巴库一直希望俄罗斯和土耳其在解决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冲突中发挥平等的作用，今天这一点得到了实现。土耳其维和人员将与俄罗斯维和人员一起在纳卡执行和平任务。但随后，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在电视节目“俄罗斯24频道”上澄清说，普京总统和埃尔多安总统决定成立“俄罗斯-土耳其停火监督中心”，该中心将设在阿塞拜疆境内，但与纳卡维和行动无关。

土耳其应该在纳卡扮演什么角色？在这方面，俄罗斯和阿塞拜疆之间长期存在分歧。阿尔巴尼亚希望作为盟友的土耳其能在冲突中发挥与俄罗斯平等的作用，以制衡莫斯科的垄断地位。俄罗斯视自己为苏联以外高地区的唯一“领导者”，绝不允许土耳其势力在该地区坐大。因此，成立一个类似联合国维和监督团的非军事组织“俄罗斯-土耳其停火监督中心”，既给了阿尔巴尼亚和土耳其足够的面子，又维护了俄罗斯在冲突地区派遣携带装甲车等重型装备的军事力量的“管辖权”，可谓一举两得。

在国际外交圈摸爬滚打了半个世纪的苏联外长葛罗米柯有一句名言:谈判十年，不如打仗一天。世界希望有关各方都能拿出耐心和勇气，让纳卡冲突从此走向和解！

(摘自《人民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