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之夏，童年的初夏

钱红莉

那年夏天，我居住的城市连续22天高温，是60多年来罕见的酷暑。怎么加热？走在烈日下，即使打着遮阳伞，也感觉脸被烤焦了。热浪阵阵袭来，外面至少有50度——谁要是在一公里外放一堆钱，我都不会出去捡。灼热的气浪让人心慌气短，微微夹杂着头晕。早上八点要开空调。我通常早上六点出去买食物。午饭必须做好。三菜一汤做好了，汗都滴下来了。

城市钢筋混凝土房屋密集，绿化少，道路全部铺水泥沥青，导致无法散热，加剧热岛效应，酷热难耐。

在农村会好一点——风是从肥沃的田野里吹来的，带着河流植被的清凉气息，不像城市里的熏风那么具有欺骗性。

在我的记忆中，80年代末农村的盛夏总是安静而凉爽的。没有空音，也没有电风扇。年复一年，只有自然的风把我们从酷暑吹向酷暑。我不认为天气太热而不能停下来。我的记忆充满了甜蜜。

小时候，唯一痛苦的事就是下午被大人送去饭床上翻饭。在十几平米的米堆里用脚犁地，一圈又一圈。什么时候结束？米饭的两个尖头戳在一双光脚上，又痛又痒，但烈日当头。用了十多分钟才忍住，加快了翻耕水稻的步伐，犁完了一床水稻。这是到现在都忘不了的事情。

盛夏，我们的孩子连鞋子都省了。他们光着脚到处走，中午的时候泥巴滚烫。当他们的脚踩在上面时，他们很热。慢慢的，他们多走几步就麻木了，也没有太大的不适感。赤脚的感觉本身就是一种清爽利落的感觉。没有廉价硬底凉鞋的羁绊，是永恒的轻松跳跃。

孩子，总是精力充沛，下午也不犯困，喜欢在村里转悠，雇主也只是找朋友玩玩。女孩们喜欢在阴凉处玩石头。五块青石被磨得光滑圆润，铺在地上。手里留一个。在吐的一瞬间，迅速在地上抓一个，用扬手迅速接住正在掉进去空的那个。依次捡起地上的四个。一共有五个球在你的手掌里，一起轻扔进去空，然后用手背接住扔出去/[如果成功，继续第二步，手里仍留一颗石子，将另外四颗石子轻撒在地上，将手里的石子扔进空的缝隙里。你要马上用手抓住地上的两块石头，然后再抓住空里的那一块……循环往复。这种温柔的游戏，男生是不屑的。他们一般会爬树，互相粘住，或者三五个伙伴合伙找一条窄窄的河。河流的上下游被淤泥堵住，自然形成一个面积不大的小池子。他们尽力用脸盆舀水。一两个小时后，水池慢慢合底，会收获一些鱼虾。搬石头的时候，缝隙里有一种鱼，笨笨的，浑身是麻褐色，头大尾小，滑的像蝌蚪。男孩的背晒得黑黑的，手里拿着一些鱼虾，不怕被妈妈打。在大人们看来，大太阳底下干这种事真的太不值得了。但是，对于刚出生的小牛，你能告诉他们怎么做才能排出体内过多的激素呢？在烈日下做这些傻事，多年以后，一个个都成了美好的回忆。琥珀被保存在时间的深处，它越老，越显得与众不同。

童年那个盛夏的记忆，最令人神往的，一定是发生在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一个村子的孩子在一条小河前蹚水。无数的黑头像鸭子一样漂浮在河面上。从远处看，河面上开着无数黑色的荷花。这些黑荷花不怕80年代的烈日。都是穿着衣服游泳，尤其是女生。他们不知道被水呛了多少次，眼睛红红的，痴情执着。水有浮力，微微托住发育不良的身体——那种轻微失重的体验非常奇妙。肉体在水无处不在的抚摸中突然变得轻盈，就像蝴蝶随时可以飞翔。可惜我们终究飞不起来。水下好像有很多手，正在形成一股相反的力量，试图把我们的腿往前拖，像一股反作用力把我们往后拉，让我们的动作不比岸上轻。慢慢的，往前走的腿确实灌满了铅，感觉行动迟缓。你做梦去吧。我们去浅水区，把胳膊往后抱，坐在底沙上，用脚在河面上划水。水花飞溅，你失去了你的眼睛。大胆的男孩们已经游到了对岸，或者一头扎进了河底，摸到了一个巨大的贻贝，并向同伴们炫耀...太阳像火焰一样燃烧着，似乎要吞噬所有的生物。而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一个村里的孩子，一整个下午的仪式几乎是在一条小河里完成的。每一双小手都泡在河水里，又白又皱，嘴唇发紫，渐渐吴琴，没有一丝力气，太阳不自觉地倾斜。到了最后，我们恋恋不舍地从河边爬起来，夕阳昏暗的光线拉长了我们的影子，一路走回家。妈妈看到的第一句话总是在骂:小水鬼，你就知道你家要来吃饭！迅速褪去湿衣服，换上一件干净的带着古本牌香皂特殊香味的夹克衫，坐在院子里的竹榻前喝粥。玩水真的很累。我累得快要崩溃了。我没有力气说话。我就是低头喝粥，有时候吃几个咸鸭蛋。

睡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我下到河边，仿佛得到了上帝的启示。

当我们到初秋的时候，大人们不会让我们去河里。这个节气的事情也很奇怪。立秋后，如果你继续泡在河里，晚上会发烧。烧了几次之后，我们也害怕了。久而久之，我们也学会了记忆，吸取了教训，就真的不再下河了。

后来看电影《菊花男的夏天》，里面小男孩摘了一片巨大的芋头绿叶，戴在头上...所有童年的夏天一起回来了。那是一个永恒的镜头，足以让童年不朽。

我们那里不产芋头，而是莲藕和芡实。我们在内河放牛的时候，把牛扔在河堤里，我们就偷偷下到荷花深处去找荷花。荷叶的茎上有无数的刺，我们的胳膊小腿都被割成了伤疤。我们总是被汗水沾染，我们都忍受着刺痛，只是因为贪恋那些莲子。刚开始嘴微甜，慢慢的，直到莲子心嚼烂了，又苦又涩。舌头上总有一种滑腻的感觉，流涎时有一股微风。

谁的一生没有和一条河有过深刻难忘的关系？

河上有一座石桥。每年我都远远地看着村里的男孩子爬到桥墩上，他们跳跃着，一边担忧，一边赞叹。如果他们撞到河底的岩石，他们就会失去生命，对吗？仲夏是干燥的季节。码头离河那么远，河又浅，经常流，然后就断了。我们必须去很远的地方提水。

那时候我们村还没有电，天气好像也没那么热。从白天到夜晚，树下凉风习习。尤其是在夏夜，更是值得铭记。

乍看之下，银河系充满了数十亿颗宝石。每家都有四五个竹榻(高约一米，四条腿用小腿粗细的竹桩做成，四根长短不一的横梁之间用竹条在平面上编织而成)，用久了，泛着淡淡的棕黄色光晕。黄昏时分，我们一遍又一遍地打水、擦拭、清洁竹榻，到了晚上，我们就把竹榻抬到空开阔地，一一整理。成年人睡在宽大的竹榻上，孩子睡在狭窄的竹榻上，在张宽，有许多孩子的家庭也可以两三个人共用一张竹榻。洗干净小身子躺在上面，后背凉凉的。那种凉是高级凉，一直凉到骨头的关节。大人迎风烧了一堆艾草把蚊子熏走了，我们在梦里迷了眼。总是半夜被大人背回家。有时候，我真的不想回屋睡觉。凌晨，天气变得有点冷，妈妈就给我盖上一大袋大米，一觉睡到天亮。有时候睡不着，就躺在竹榻上看无边无际的星空空。看累了，一闭眼就睡着了。

三十年前的农村，似乎什么都没有，却是那么的富饶——就说那满天的星星，我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地镶嵌在天空，亮得令人窒息，密不透风，像一颗破碎的钻石，又是那么的壮丽！在我们的童年，我们一直承受着读书无法抹去的记忆。然而，夏日夜晚一颗星星空挂在天空的瑰丽美学画面，不正是另一种自然的启示吗？与生俱来，我与自然同在，与日月星辰山川共存。贫瘠的岁月里，没有高科技，没有平板电脑，没有魔兽僵尸，只有河流和田野，春天的花和秋天的月，夏天的凉风和冬天的雪...这难道不是另一种熏陶吗？

永远有风从遥远的天边吹来，群星闪耀在山川上——夏夜的无垠、辽阔、宁静——即使你在星空空下睡了一夜，也像是经历了生命和人生，所有的想象都在其中。玩了一天，我们已经很累了，也不想说什么，但是又困又浅，就躺在竹榻上看星星。那是童年对宇宙的第一次探索。天空真的很丰富，不仅有星光，还有神话传说。在安庆地区，黄梅戏《牛郎织女》的故事妇孺皆知。这个神话相当有创意，遥远的银河系其实也包含在其中。农历七月初七，天下所有的喜鹊都会飞到银河架桥，他们的恋人也终于可以看到了。在这个神话里，有槐树，有老水牛，都与我们的日常生活休戚与共。

月夜下也有不睡觉的大人。在割稻子之前，他们应该把稻草捆起来。这是一项技术工作。隔一年站在一堆稻草前，双手搓、伸、摊，慢慢的，一根稻草秆就做好了，很结实，能捆起五六十斤重的稻秆。

晴天割稻，镰刀呼啸如风，稻秆瞬间被割下，稻秆被扇出晾在稻堆上...晚上，我们的孩子总是被送到田里去拿稻子。稻秆的蔓延被太阳晒得枯萎，稻穗金黄，压在胸前沉甸甸的。大人们在田埂上铺一片草，我们一捆捆地抱着米店。几乎同时。苗和扁担不一样。它的两端镶嵌着细长的刀尖。它用力戳着粗米柄，发出声音，直到深入米柄，对面可以看到刀尖。一担米可不轻，有一二三十斤。

我喜欢坐在树荫下，看着村里壮劳力挑着稻秆路过。他们肩挑重担走路的时候，很有节奏感，抖啊抖啊，稻穗都垂下来了，就像我抬头看见他们一样。那些稻穗似乎在偷偷的笑，叽叽喳喳，好像被什么人讲的故事逗乐了。挑稻秆的人也光着脚，宽大的脚蹼像白练一样走在土路上，发出“扑，扑”的回声，宛如梦境。

烈日当空，早稻割完之后，还要犁地，浇上水，再割一遍，这叫犁耙。然后，该插晚稻苗了。我年轻的时候，不怎么参加农活。最多就是放牛，抓田抓草，偶尔砍几棵稻子。在双枪忙着种地的时候，我真的体会不到人们的劳累和艰辛。我的一个同事，非常不同。有一天，我们聊起早年在农村的旧事，他狠狠地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想回农村了。这样的日子太累太苦了。

曾几何时，我们亿万的父辈、祖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们也有他们的生存哲学，不外乎——知苦则苦；如果他们不知道痛苦，他们就不会痛苦。

三十年前，稻田也累了。割完稻子，栽完苗，没有喘息的机会。现在，嗯，全中国农村都没几个人。他们去城市工作了。比如我们农村，大部分只种一季晚稻，其余时间，那里田地荒芜。国外的农业专家也说过，土地不应该太累，而应该适当地培育。让杂草肆意生长，不加开垦，也是一种休养生息。

在我的记忆中，每年，当它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时，它总是干燥的。菜园里的豆子、茄子、辣椒、冬瓜都晒得差不多了，晚上浇水也不管用。我们吃什么食物？

只有苋菜，越热越疯长；其次，就是去地里拉红薯梗，或者下到河边拉点菱角菜。野生荸荠大多又小又乱，很难挑挑拣拣，只是偶尔回来吃一顿丰盛的食物。是我老家的苋菜(绿叶苋菜)，能长到一尺五的高度。将苋菜尖挤干翻炒，粗壮的苋菜梗也不浪费。撕开皮后，捏起三四英寸长的部分，用盐腌一夜。第二天早上，在锅里翻炒。早餐粥唯一能配的菜就是太咸太咸了。没关系。干农活出很多汗的乡下人正好缺盐，早餐一盘腌苋菜梗配粥正好弥补。我这样写的时候，条件反射的人都想喝水——一盘盘腌制的苋菜梗，让我的童年太咸了。30多年后，它们仍然不能挥发。

如果家里的咸菜缸里还有去年秋天腌制的萝卜，早就烂成一团浆糊了。不用倒掉，翻出一碗，隔顿蒸，吃的很香。这个烂萝卜，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个爽的东西。米饭上放一小坨，味道无穷。我没有机会吃它。只看到隔壁邻居的奶奶吃了。她的两排牙都掉了，最适合吃烂萝卜。她的筷子夹了一小块萝卜泥，放进霍亚凹陷的嘴里，抿了一口，咽了下去。烂萝卜还是橘黄色的。原来普通的老咸菜，一个人闷在坛子里，练很久，再拿出来。哪个不是凤凰涅槃？

味蕾承载着记忆。现在，我几乎每天都要炒一个山芋头梗来安慰肠胃。孩子也喜欢这个普通的东西，让我更有动力坚持每天炒一盘。一天四菜一汤，汗流浃背，就算累，可谁能苦了乡下人？当年我们要从很远的地方打水，一担一担，灌满水箱。还有，把所有的稻秆从田埂上挑回稻埂上，脱粒，捡稻草。风扬起灰的时候，山一样的米堆在那里，逆风抬至空。稻谷留下，枯萎的谷子被风吹走。去掉公粮的部分，勉强够一家七八口吃。那些粗壮的橡木杆子，一年总要断好几根，尤其是重担在换肩膀的时候，一不小心腰就闪了。

如今，曾经在烈日下忍辱负重、挥汗如雨的人们都老了，时代的大潮席卷了他们的孩子[/k0/]，留下他们一个人，坐在村口眺望远方。他们的腿因长期过度负重而淤青，繁重的体力劳动使他们过早衰老。

搬到城市20多年，渐渐的，染上了女人味的毛病。明明家里没米没油，却怕烈日，迟迟不去超市。我宁愿躺在空房间里刷手机。我真的很抱歉这个华丽的夏天。

科技日新月异，让人轻盈舒适，避免了血肉之躯的痛苦。但是，科技也让人堕落——生活不能太好。一旦过多，势必走向反面，让精神被困在一个空的虚拟世界里。

在那些“从前慢”的年代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手工制作，牛在田里到处犁地，科学技术没有过早地介入我们的生活，甚至，在每个夏天的夜晚，你都可以看到天空和遥远的星系里像钻石一样的星星。

编辑陈美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