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父母”：铺不平的成长路

邢淑芬

在前段时间热播的电视剧《三十而立》中，童谣饰演的顾佳是一个“完美”的全职太太。剧中，为了给儿子拿到顶级国际幼儿园的报名资格，顾佳在上海贷款买了一套高档小区。别人觉得不值得的时候，她脱口而出，“我坐月子的第一天，突然觉得顾佳死了，徐子燕的妈妈活了下来。”顾佳这个角色是当今许多母亲的缩影。这样的爱情可取吗？

直升机父母为什么会产生？

一个国际流行的术语“直升机父母”形象地描绘了顾佳这样的父母——他们像直升机一样盘旋在孩子的空上空，时刻监视着孩子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坠落。“直升机父母”是指在孩子成长过程中过度干预、控制和保护孩子的父母。他们喜欢为孩子解决问题，做重要决定，本质上是一种过度养育。

有人说中国是“直升机父母”的超级大国。中国父母之所以容易陷入“直升机育儿”的教育陷阱，我认为主要有两个原因——

首先，我们父母的自我价值感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孩子身上的。我们的文化是“爱面子”的文化。在这种文化的影响下，个人价值感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他人对自己的尊重之上的。中国文化也强调父母要对孩子的发展负责，认为孩子的优异表现，尤其是学习成绩优异，是其发展最好的标志，而孩子的良好发展最能体现出自己养育孩子的成功。父母的面子以及由此产生的价值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孩子的表现。所以父母就像直升机一样盘旋在孩子的空上空，什么都要插手。

第二，源于育儿焦虑。在现代社会，焦虑是与每个人都相关的话题，社会的集体焦虑渗透到家庭中，这就是“育儿焦虑”。2018年，智课教育联合新浪教育发布了《中国家长教育焦虑指数调查报告》。调查结果显示，68%的家长对孩子的教育感到“相对焦虑”和“非常焦虑”。在焦虑状态下，父母会过度概括孩子的言行，认为每时每刻、每项活动、每场考试都可能影响孩子的一生，所以想控制孩子的一举一动。

“直升机育儿”危及孩子成长

“直升机养育”的一个悖论是，过度养育是为了保证孩子取得积极的结果，但结果可能适得其反。杨百翰大学(Brigham Young University)最近的一项研究发现，无论父母多么慈爱和支持，“直升机育儿”都会对孩子产生负面影响。

“直升机育儿”会导致孩子严重“缺乏内在动力”。美国心理学家德西和瑞安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自我决定理论”，指出人有三种与生俱来的需要，即独立需要、能力需要和关系需要，其中独立需要是个人健康成长和发展的核心。在育儿过程中，“直升机父母”对孩子最大的伤害是，他们会大大削弱孩子自主性的发展，就像电影《木偶人生》中传达的信号:“喂，孩子，没有我你什么也做不了。”

作者是教社会心理学的，曾经让学生在课堂上自拍。一个男生在自拍中说“我是一条船，我是一条没有方向的船，我很迷茫，我真的很迷茫……”北京大学心理咨询中心的徐凯文教授曾经发现，北大30%的学生有“空心脏病”，他们缺乏价值观，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徐凯文教授的“空心脏病”和现在流行的“咸鱼状态”都反映了现代年轻人的一种类似的心理状态，那就是个人内在动力的严重缺失，就像我班上那个男生的自画像一样。心理学上有一种“过度原因效应”，指的是人的行为有充分的内在原因，但如果在这种行为中加入一些更有吸引力的外在原因，那么人们对自己行为的解释就会转向这些更有吸引力的外在原因，减少或放弃原有的内在原因；如果外在原因不再存在，人的行为就会失去理性，从而倾向于终止这种行为。所以，那些一直在“直升机父母”监督下成长的孩子，大学毕业后离开父母的外在驱动力，就会像一条没有方向的小船一样陷入自我迷失的困境。

“直升机父母”会导致孩子表现出更多的焦虑和抑郁。“直升机父母”往往来自社会经济地位高的家庭。他们在育儿过程中很少采取简单粗暴的严格管教，而往往采取心理控制的育儿策略。心理控制是一种侵入式的育儿行为，是指父母侵入孩子的思想和情绪，使其按照自己的目标和规范行事，主要包括引起孩子的内疚和焦虑(如“我们为你攒钱，你不好好学习才对得起我们吗？”)和撤回爱(比如“你再这样妈妈就不爱你了”)。大量研究表明，心理控制容易阻碍儿童形成安全、积极的自我意识，导致儿童自我价值感低下，进而产生焦虑、抑郁等负面情绪。例如，一项心理学研究要求父母连续七天写日记，报告他们的具体育儿行为以及他们和孩子的情绪。结果发现，父母某一天的心理控制水平越高，孩子第二天的负面情绪就越多。

此外，心理控制策略也会导致亲子关系的疏远和冲突。本应是人生中最亲密、最满足的关系，却经常带来各种冲突，从而增加儿童青少年其他问题行为的风险。其实很多时候，孩子反抗的不是他们的父母，而是那些充满控制和侵犯的育儿方式。

“直升机父母”并不是中国特有的家庭教育现象。全世界的父母都可能采用这种育儿方式。“割草机父母”是“直升机父母”的升级版。他们不是坐等困难，而是始终走在孩子的前面，随时清除成长路上的一切障碍。斯坦福大学新生系主任朱莉·利斯科特-海姆斯(Julie Lythcott -Haims)在她的著作《如何让孩子成年并成人》中写道:“斯坦福大学的大部分新生，尽管他们很聪明，学业也很成功，但他们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们不独立。人本主义心理学家弗洛姆曾经说过:“母亲和孩子的关系是矛盾的。它需要母亲给予最强烈的爱，但这种爱必须帮助孩子远离母亲成长，最终完全独立。但大多数母亲都没能完成任务，那就是在爱孩子的同时，可以让孩子离开，鼓励孩子离开。"

作为一名大学老师，每当我站在讲台上，看到迷茫沉迷的大学生，我都会思考，在培养孩子的过程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在后物质时代，父母要学会给予孩子“深沉的爱”和“智慧的爱”，让孩子做好自己，成为一个自我引导、自我决定、自我发展的成熟个体，让孩子做好独自行走的准备，而不仅仅是为孩子的成长铺路。正如斯坦福大学院长朱莉所说，让我们的孩子既是“大人”，也是“大人”。

(作者是首都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副教授)

编辑:周彩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