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上“形式”枷锁，教师“除了累还是累”

李周

“现在表格太多，很多老师都不愿意填，太麻烦了。”一位校长在收到记者关于教师心理亚健康的调查问卷后这样说。一句话道出了一些老师沦为“表哥”“表妹”，甚至“谈桌色变”的现实。这反映了形式主义的弊端。

形式主义，原本是官场的一种不正之风，近年来却在校园里蔚然成风。2019年10月，湘西女教师李甜甜在自己的微信官方账号上发表了一篇名为《一群被摧残的乡村孩子》的文章，抨击学校教育的形式主义，引起社会关注，很多老师也有同感。

一位名为舒童的网友在李甜甜8月3日发表的一篇文章下留言:“我也是一名农村教师。我曾经在网上指出农村教育的各种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呼吁回归单纯的教学。但没过多久，县教育局领导、学区校长等人就把我叫到小黑屋，严肃批评了我一顿...然后给我小鞋穿。

2018年，网上流传陕西汉中一中教师的辞职信。这位有着32年教龄的54岁教师在信中表示，他辞职的第一个原因是“在当今的教育领域，有太多的东西迫使人们弄虚作假和形式主义，我不想浪费我的生命。”

记者通过调查发现，教师的劳累往往源于各种形式主义，而非教书育人的主业。

“留痕”管理，难以招架。

“形式主义增加了老师的负担，但是不得不做...而且没有办法做到。要留下痕迹，免除责任。这个痕迹是一个巨大的、全方位的信息和记录。”武汉一中的一位老师说。

校园“留痕”管理无处不在。在常规的教育教学中，很多教师的工作过程都需要形成人物或者拍摄照片、视频。比如有的学校要求老师的教案不能打印，要手写，不定期突击检查；有的学校要求老师通过“美文”对自己的作业修改、作业记录、考试记录进行反馈。有的学校要求老师家访，家访前有计划，家访中有记录，必不可少的文字和视频，家访后有反思，覆盖所有学生。

在教研过程中，一些线上线下的培训活动形式和内容不切实际，成为教师的“成长的烦恼”。近期有教师反映，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网上培训采用视频教学的方式“填鸭式”进行，内容枯燥，与教师实际工作的关联性不高。但是老师因为要纳入年度工作考核，不得不学习，很多老师无奈使用“无人听课模式”来补课时，或者干脆花钱请人刷课。有时候培训完了，老师还要做题，写心得，然后交流讨论。除此之外，还有学校组织老师摘抄一些书，写读书笔记，对书写的工整程度，写多少页都有详细的要求。“为了应付检查，老师们只能一个劲儿地抄，甚至抄。”

关于校园疫情防控，从疫情开始到现在，督促家长每天给孩子报体温、打卡，仍然是很多班主任的“保留节目”。一位老师说，开学后有很多表格要填:体温计、请假表、安全回家表等。学校的各种防疫工作都需要记录、照片，有的还需要视频。

太多“婆婆”不堪重负。

上面一千根线，下面一根针。有人说，学校要面对一大堆“婆婆”:教育、卫生、医药、环保、消防、治安……学校被当成听话的“小媳妇”，成为形式主义和政绩工程的工具。

来自不同政府部门的各种检查、评比、竞赛、评估和“进校园”活动让学校不堪重负。这些任务和活动很多都需要一个计划和一个总结，也需要过程证明材料的支持。在层层压力下，教师只能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硬着头皮，捂着眼皮，炮制各种或真或假、有用或无用的材料”，正常的教育教学受到严重影响和干扰。

山东临沂一所农村学校的林老师说，为了应付上级检查，学校会抽调很多老师填表、补齐材料。“有100多个文件箱，每个文件箱里应该装了不少材料”。老师自嘲，所有的课都变成了“作业”，也就是“附带作业”。

另一位山东的老师说，“现在好像所有的政府部门都把目光转向学校，把一些平台上报名或者查资料的任务放到老师身上，尤其是班主任，转嫁给家长。老师无奈，家长反感的事情太多了。”

广东佛山一所小学的老师说，来自“琐事”的压力比自己的工作还大。比如防汛宣传，除了主题班会，还需要视频学习。学生和家长看完视频，要反馈，要见龙。老师要统计，督促没看完的看完...“期末的时候，大概要花一半的时间，一边复习一边完成这些任务。有时候，假期会有很多额外的工作。”

台州一中的老师说，他不仅有教学任务，还要承担大量的行政和政治任务。他经常要填表、报数据、建档、做账...“这需要很多时间，而且必须在短时间内完成。压力非常大，有时候觉得很焦虑。”

随意摊派，疲于应付

“老师要去扶贫走访，我有5个贫困户，所以要时不时联系。这不，这个周末，老师们又要去队里走访，计算普通人的收入，收集整理信息，填写各种信息。有好几次，检查紧急情况，我们老师都要停课，去政府加班，让教室空上课。”李甜和他的同事的经历不是一个孤立的现象。

自脱贫攻坚战开始以来，一些形式大于目的的扶贫工作成为压在很多乡村教师身上的一座大山。

上面林老师说的学校，这几年负责两个村的扶贫。林老师说，学校30多名老师中，有10多名被安排去扶贫。老师们要在课后、休息日甚至上课时间走访贫困户，参加乡扶贫办的会议，有时还要自费买些东西慰问贫困户。

而媒体上有老师披露，一些地方随意给学校摊派扶贫任务，老师疲于应付。比如直接抽调教师，强制要求每个教师承担几个家庭的扶贫工作，让教师下乡下乡，填表检查，甚至规定走访频率。

在人民网“领导留言板”上，一位网友4月18日给当地省委书记留言，题为《扶贫形式主义，任务重》。留言写道:“我是一名教学任务繁重的一线教师，业余时间还要去村里扶贫。空作为一个外地县的特岗工人，我只知道从学校到镇上的路线，每次下乡都要挨家挨户。

脱贫是全社会的共同责任，教师参与扶贫无可厚非。但是，随意摊派扶贫任务或者抽调教师参与扶贫，首先会占用教师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增加他们不必要的负担。其次，扶贫，教师要参与对口教育扶贫，比如统计辍学的贫困家庭孩子，对贫困家庭孩子进行家访辅导，派教师到偏远贫困地区的学校，等等；最后，三尺讲台是教师扶贫的最佳场所。扶贫的价值在于发挥教育作用，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填表扶贫”和“拍照扶贫”使教师脱离了教书育人的主业，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真是得不偿失。

“教书再累，也有成就感。搞形式主义造假除了累还是累，烦还是烦。”形式主义让广大教师苦不堪言，不敢发声，给教师带来极大的紧张和压力，挫伤教师工作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滋生教师职业倦怠。更有甚者，一些老师对处理形式主义麻木不仁，养成了敷衍应付的坏习惯，从而消解了自己的学习精神和能力。

教书育人是教师的天职，教育最怕折腾，最怕打扰。校园里形式主义横行，对师生、学校教育乃至国家教育都有很大的危害。必须制止这种邪恶趋势。2019年底，中央专门出台了减轻中小学教师负担的文件。教育部部长陈宝生在讲话中也多次提到，为维护教师权益，减轻教师负担，各级党委政府要减少不必要的检查评比和各种与教学活动无关的事情，不得让其停课或在有活动的地方举行活动。

减负政策的出台无疑是一件好事，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基层形式主义问题具有一定的复杂性和顽固性，减轻教师负担绝非一时之功。有老师提到，上级布置的一些任务，出发点可能是好的。老师抱怨的不是做不做，而是重形式轻实效。教师如果真的能从事教育教学工作，是愿意的，也是愿意吃苦的。减轻教师负担，首先要去除教师身心所承受的形式主义负担，给教师留下一个不受打扰的空空间，让教师能够专注于主阵地，潜心教学，默默育人，舒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