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如何应对孩子的哲学式提问

沈向平

哲学起源于人类对世界的惊奇，每个人都在重复这个人类的规律。孩子天真单纯，整个世界对他们来说都是新的。他们一惊，就能引发无数“天问”“大问”。每一次提问，都意味着打开了一扇“可能世界”的窗户。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质疑会逐渐减少，通往很多“可能世界”的窗口也会逐渐关闭。世间的一切都会逐渐成为理所当然，人也会逐渐成为“普通人”。而关心和正确引导孩子的哲学提问，对孩子的思维锻炼、语言表达和智力提高都是很有帮助的。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带领孩子进入更多的“可能世界”，让他们的精神世界更加灵动、丰富、深刻，让心灵变得有趣，让人生变得不一样。

是家庭孩子出生的第一所学校，父母自然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如何处理孩子的哲学问题，是父母养育孩子的难题。要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家长必须形成正确的观念，掌握一些基本的方法。

从概念上讲，家长至少应该有两方面的心理准备——

一方面，要知道什么样的问题是哲学问题。面对这个世界，孩子是“初来乍到”，有疑问很正常。然而，并不是他们所有的“十万个为什么”的问题都是哲学性的。现在有一种倾向，用放大镜和显微镜看孩子的问题，想尽一切办法找出其中的哲学意义。这种过度解读把哲学泛化了，神秘化了。事实上，只有对生活中具体问题之外的大问题的追问才是哲学问题。康德曾将其经典地概括为四大问题:我们能知道什么，我们应该做什么，我们能希望什么，人是什么。当然，孩子的问题不太可能这么简洁直接，而是通过各种方式指向这些方面。具体来说，可能涉及到对“是什么”这一普遍概念的质疑，比如什么是爱，什么是真，什么是美；要求时间的延长空，比如出生前我在哪里，人死后会去哪里，天上地下是什么；质疑“为什么”的前因后果或依据，比如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星星为什么不掉下来，孩子为什么要听大人的话；质疑“做什么”的价值标准，比如选择什么样的玩具、衣服、书籍、朋友。

另一方面，要知道哲学问题的特殊性。严格意义上的哲学源于古希腊，其词源意义是对索菲亚的热爱和追求，而非占有。也就是说，就其本质而言，哲学的意义在于追求智慧的行动和过程，而不是获得某种知识和答案。罗素曾指出，哲学介于科学和宗教之间。其实科学和宗教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追求问题的最终答案。哲学没有。哲学不是给出答案或者彻底正确地回答问题。它以问题开始，以问题结束。甚至只要人类存在，一些根本性的问题就会被永远追问下去。这给家长们重要的启示:第一，孩子的哲学问题要用哲学的方式来处理，不能简单地给出一个武断的结论——人类思想文化中的经典公共解释除外；其次，家长不必因为有些问题得不到有效回答而感到内疚和不知所措。事实上，即使哲学家回答了很多问题，也不会有普通人所期待和能够理解的“答案”。当然，哲学问题没有答案并不代表它没有意义。并不是说要呵护孩子的哲学意识，把他们培养成未来的哲学家。所有积极的哲学问题都会让孩子对问题的看法更加全面深刻，从而引发更高层次的探索，让孩子对自己未来的学习和生活充满期待。

基于以上认识，家长在具体处理孩子的哲学问题时，做到以下几点尤为重要——

首先，认真听讲，保证孩子自由表达。对孩子的问题要真诚。不要因为它的多样而厌倦它，不要因为它的幼稚而嘲讽它，不要因为它的不合时宜而责骂它，不要因为它的难答而回避它，不要因为它的追问而生气。始终对孩子的问题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真诚期待他们提出更多新的问题。对于具体问题，可以的话立即回复。如果有其他紧急的事情暂时无法回复，一定要记得以后再补。不能放过，不管能不能答对都要答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形成良性的、积极的刺激氛围，才能保证孩子始终能够自由地表达自己。没有别的目的，没有心理负担和顾忌，只有对事物本身的自由探索，这才是真正的哲学境界，是哲学的真正精神。孩子的天真最能体现自由的本质。因为缺乏经验，我们可以提出超越经验的问题，而不受经验的束缚。认真倾听，启发儿童自由表达，是关爱儿童哲学意识的基础。

其次，你应该以孩子喜欢的方式回答你肯定会回答得好的问题。孩子提出的问题，有相当一部分是大人眼中的常识，或者在哲学史长河中已经有了相对公认的回应。对于这些问题，家长只要愿意，做好准备，是可以自信应对的。当然，考虑到孩子的实际情况，可以通过讲故事、用比喻、看影视剧、扮演角色等生动的方式来应对。例如，讲一个古希腊哲学家芝诺关于一个大圆和一个小圆的故事，可以让孩子直观地理解已知和未知之间的辩证关系。在回应的过程中，切忌简单直接的给出答案，或者用思考代替。相反，应该像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的“精神助产术”一样，启发孩子自己去思考问题，认识真理。

第三，要引导孩子以开放的方式去探索一些开放性的话题。如上所述，很多哲学问题都没有明确的答案。对于这些问题，家长要有心理准备。一旦遇到，要给孩子一个坦诚合理的解释，引导孩子用开放的心态看待这种现象，正面回答。你可以列出人们对这些问题的不同看法，分析利弊，发表自己的看法，和孩子讨论哪个最好；你可以组织家庭成员或其他孩子讨论一个难题；可以和孩子一起查阅文献，了解历史上这些问题的来龙去脉；也可以直接咨询老师和相关专家。总之，要努力让回应的过程成为孩子探究学习的过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努力引导孩子养成理性思考应对的习惯。哲学意味着一种思维方式。要引导孩子学会形成和使用尽可能清晰的概念，做出正确的判断，进行逻辑推理。在逻辑推理中，重要的是引导孩子掌握通过大前提和小前提得出结论的“三段论”推理方法。在此基础上，要鼓励孩子运用基本的逻辑推理，合理地怀疑和反驳父母的回应和一些权威意见。当然，尤其需要把握好“合理”的度，尤其是在引导孩子对其他事物产生怀疑和批判的时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进行反思——就像苏格拉底说的那样:一个不经反思的人生是不值得花费的！

当然，这一切对家长的素质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家长一定要克服畏难情绪，主动“充电”，先于孩子掌握一些哲学知识，看一些哲学导论、哲学史简史等书籍。通过回答孩子的哲学问题来提高自己的哲学素养，和孩子一起成长，应该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作者是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教授、北京文化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

编辑:李翔宇